弟弟为何向姐姐举起屠刀?
2018-01-23 14:36:00  来源:常州日报  作者:纪萍 项至陵

   有一首诗写道:什么是姐姐?

  姐姐是当你遇到困难时,能四处凑钱帮你,从没指望你还的人。

  姐姐是骂完你打完你,还把苹果让给你吃的人。

  姐姐,就是替妈妈照顾你的人……

  本案被害人刘芳就是这样的一位姐姐,本案被告人、弟弟刘亮却残忍杀害了与他相依为命60个春秋的姐姐……

  外甥要掐死这个忘恩负义的舅舅

  这日一早,村民老沈路经刘亮家门口,见其口吐白沫倒卧在地,即到隔壁刘芳楼下喊叫:“刘亮喝农药啦!”刘芳儿子小贾赶紧下楼,没来得及进屋即叫车将舅舅送去医院。路上小贾接到父亲老贾电话:“你妈说好今天一早到我这来的,这会还不见人影,手机也不接……”老贾得知刘亮在抢救随即赶到医院。

  确定刘亮没有生命危险,老贾父子回转寻找刘芳,却发现她倒在弟弟床边,头部脸部几处窟窿血肉模糊,小贾抱起躯体已经僵硬的母亲,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舅舅喝了农药,脸上有血迹,肯定是他杀了母亲再喝农药自杀!他报了警。

  3天后刘亮苏醒了,供认了用斧头榔头砸死姐姐的犯罪事实,小贾像头发怒的狮子冲进医院,他要掐死这个忘恩负义的舅舅,被现场民警拦腰抱住……

  姐姐是那个替妈妈照顾你的人

  上世纪50年代姐弟俩出生在金坛一户赤贫家庭。那年父亲在开河工地挑河泥,劳累饥饿,一头栽在黝黑的淤泥里没能爬起来。这年刘亮患上小儿麻痹症落下左腿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屋漏偏遭连日雨,次年母亲因断粮饿死,彼时刘芳6岁刘亮4岁。

  姐弟依偎在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顽强生长,深夜刘亮饿得睡不着,跑到邻家猪舍偷吃猪食,胡乱吃一饱再挖一瓢带给姐姐。梅雨季茅草屋被雨水冲垮,姐弟俩无家可归。姐弟窘况被当时公社姚书记知道了,亲自把姐弟俩落实在邻居家,生产队给补贴款。姐弟俩到了上学年龄,姚书记安排他们进了七年制学校住宿学习,沐浴着社会主义的阳光雨露姐弟俩不断成长,直到完成学业相继回村。

  生产队在刘家旧址造了土屋,给姐弟俩拨几块自留地,有房有田日子还过得去。村里人总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冬日朝阳下,门口矮凳上,姐姐捧只粗瓷大碗,弟一口姐一口;夏日晚霞映照着门口,矮凳上,姐姐捧本书琅琅诵读,弟弟紧挨着姐姐微闭双眼安静地聆听……这幅画面一直持续到姐弟俩青年时代、壮年时代,直到几近老年。

  姐姐舍不得让弟弟下田,重活累活一人担,姐姐认为自己是命中注定为弟弟而生的,为了弟弟她一辈子没走出乡村。

  娇养弟弟亏了丈夫

  宽厚姐夫成全姐弟

  刘芳到了婚嫁年龄,同村贾大海早就看上了能干美丽的她,刘芳说:“我不要一分钱礼金,只要能带上弟弟一起过。”贾大海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刘亮只有你这个姐姐,我不会把你俩分开,放心吧!”这个承诺贾大海坚守了一辈子。

  姐姐婚后,每天刘亮一睁眼就到姐夫家用餐,傍晚一切料理停当姐姐陪着弟弟回到小屋,照旧给他读书唠嗑,等他睡了再回夫家;姐姐生了娃,带着娃陪伴弟弟;姐姐的儿子小贾上学了、成人了、工作了独立了,可他的舅舅依然长不大,他的妈妈还像照顾孩童般料理着舅舅……60个春秋足以养成刘亮固执的依赖,没有姐姐,他一天也过不好。

  刘亮年轻时,姐夫曾劝他放养草鹅:“鹅走路一摇一摆慢慢悠悠,你那腿完全没问题,一只鹅能卖数十元,挣点钱好娶媳妇。”刘亮直摇头:“不去不去!”姐姐说:“别强求他了。”有人介绍刘亮到单位当门卫,刘亮还是摇摇头,姐姐说:“他怕跟人说话,随他吧。”十多年前刘亮家土屋坍塌,生产队紧挨着姐姐家给造间新瓦房,一墙之隔离姐姐更近了,刘亮更踏实了。

  姐夫老贾在生产队窑厂上班,干重活很辛苦,晚上才回家,可妻子没法陪伴劳累一天的丈夫,得去陪伴那个长不大的弟弟,给他讲《三国》读《水浒》,直到弟弟困了睡去了她才回到丈夫身边,劳累一天老贾早已进入梦乡。窑厂关闭老贾到化工厂上班,一去就是17年,春节才回家,几天相聚妻子还是不能守着他,老贾说:“她不是对我不好,是放不下弟弟,我承诺要养刘亮一辈子,我不喝烟不抽酒,每个月给他买烟买酒,只要他过得开心……”刘亮摊上这么个好姐夫,有福啊。

  村民给刘亮介绍对象,可姑娘一见他磨磨唧唧不说话,还没正经工作,都拒绝了,花甲之年的刘亮还是单身一个。2015年刘亮年满60周岁了,他从没工作一天没有退休劳保待遇,且无儿无女,村委给他办了五保户及农保,每月400元生活费,自留地有粮有菜,养些鸡鸭,姐姐姐夫补贴着,小日子还不错。

  贴心话竟是妻子的最后遗言

  2015年,65岁的老贾干不动体力活不去化工厂了,在建筑工地当门卫,24小时坚守岗位,深夜独守小屋他思念妻子,大半辈子过去了,夫妻俩耳鬓厮磨的日子屈指可数,人老啦更需要陪伴了。

  老贾说:“案发前那阵腰椎间盘突出发作,想叫妻子来顶个班,我好去医院按摩配药,每次她来住一宿就回,惦记弟弟来去匆匆,唉,她是个好女人,没办法啊!”心牵两头的刘芳电话里总说对不住丈夫,宽厚的老贾安慰她:“我习惯了,你别多想。”一世夫妻天各一方,只是他们的付出在被宠坏了的弟弟眼里都是天经地义的。

  这日老贾腰疼得弯不下去,电话里他声音有些颤抖:“刘芳,快来吧,换我看门卫我好去医院……”刘芳说:“嗯,就这一两天到,你挺着点啊。”挂了手机,刘芳眼里泪水一汪……晚饭后刘芳照旧给刘亮讲《三国》,讲完一回她合上书道:“你姐夫腰疼又犯了,我后天就去陪他,这次要多呆几天。”弟弟道:“呆几天啊?”姐姐说:“五六天吧,可能还要长点。”刘亮没做声,起身进里屋“砰”甩上门。

  躺在床上刘亮失眠了:“凭啥姐夫把我姐叫过去,要五六天,还要更长一些,那要多久啊?从此就不管我了吗,那我怎么办,中午没人陪我看电视,晚上谁给我讲三国啊?姐姐是我的,不是你姐夫的,你有病,我管不着……”刘亮在吃姐夫的醋,“吃醋”心理特征是害怕自己失去本来拥有的东西,刘亮早就不管不顾地把姐姐与自己缝成一体了,他习惯了占有姐姐。

  第二天,小镇超市门口刘亮手握空酒瓶醉得不省人事,姐姐搀扶起他。第三天,刘芳把弟弟脏衣被洗干净,冰箱里备了荤素菜肴,她坐在弟弟床边叠着衣服。刘亮垂手站在姐姐身边巴巴地看着,这场景他看了60年,有姐姐在,多好哇,明天,姐姐要离他而去,他烦躁不安,失落害怕,当害怕达到一定程度时,就可能转化为愤怒。

  姐姐手机响了,就听姐姐道:“几十年了没好好陪陪你,这次多住住,把你老腰治治好,明一早我就走,9点左右能到,你上午还来得及去医院……”老贾万万没想到,贴心话竟是妻子的最后遗言。

  弟弟向姐姐举起了斧头……

  “姐姐不要我了,不顾我了,那就谁也别顾了,都不活了!”案发当天一大早,被这个声音反复敲击的刘亮,一咬牙从床底下掏出隔夜准备的榔头,朝姐姐头部猛砸过去,姐姐“啊”大叫一声……刘亮后来交代:“听到姐姐叫声,感觉榔头力道不大,就从床底下操出斧头朝姐姐头部砍去……”姐姐倒在血泊中,弟弟拿起事先准备的农药一扬脖子灌了下去。案发时,刘芳64岁,刘亮62岁。

  常州德安医院司法鉴定所对刘亮进行司法精神鉴定,结论为:被鉴定人性格孤僻内向且自私,无精神病史,作案时意识清晰,动机明确,事先有准备,事后畏罪自杀,清楚自己犯罪的性质和后果,对危害他人生命的行为有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评定为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市检察院以被告人刘亮构成故意杀人罪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被告人刘亮归案后如实供述犯罪事实,有悔罪表现,且取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依法可以从轻处罚。判处被告人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全国助残日前夕,金坛区检察院检察官携同老贾父子到南通监狱探视刘亮。老贾见到刘亮时问:“亮亮,里面有烟抽吗?有钱花吗?阿姐不在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啊!”老贾哽咽了,刘亮脸撇向一边不敢直视姐夫,一行泪珠挂在脸颊……

  (涉案人员为化名)

  案后说法

  常州市检察院公诉局检察官 项至陵:

  本案被害人刘芳的悲剧源于人们潜意识里的男女不平等,源于刘亮的极端自私人格,源于家庭中对残疾亲人的溺爱。

  自古以来中国女性在家庭中往往扮演忍辱负重的角色,姐姐在很多家庭的地位功能意味着无我、忍让、牺牲,姐姐得担负照料弟妹,得在父母晚年时更多给予照料,这种男女不平等铭刻在了刘亮潜意识里,他对姐姐的付出没一丁点感恩回馈意识,姐姐就该为他活着,不为他了,就该死。

  同时,姐姐偏执的爱也阻止了弟弟成为一个能够独立生存、具备健全人格的人,她始终没让弟弟长大。刘亮上过七年制学校,相当于初二文化程度,腿部只是轻度残疾,完全可以参加工作自食其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实施26年以来,残疾人的生活保障日趋完善,但心理健康没能引起足够重视。《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规定:“残疾人的亲属、监护人应当鼓励和帮助残疾人增强自立能力。”作为亲属,最大的责任是帮助残疾的亲人去独立生存完善人格,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爱护。而如何使他们成为一个心理健全的人,同样需要各级残联及相关部门通力配合,切实履行职能。

  编辑:王静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