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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女儿
2019-09-16 14:48:00  来源:常州市检察院  作者:纪萍

  有些生命的劫数是我们自身不能左右的,比如生在了贫穷人家。

  刚满16岁的小鹃把自己定位在穷人之列,因为她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贫穷的无奈、贫穷的压抑、贫穷的屈辱。

  记忆中,她从来没向爸妈要过什么,即便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只粉红发夹,因为爸妈没钱。

  初二时,为一点小事,小鹃与同桌发生争执。同桌是一建筑公司项目经理的千金。老师批评了小鹃。小鹃认准了自己没错,是同桌的错,老师批评我袒护她是因为我家穷,她家富,势利眼!小鹃从此不去学校,老师找小鹃父母做工作,派了小鹃最要好的同学劝说,都无济于事。

  穷,这种切肤没齿的感受让小鹃迫切地想改变命运,她吵着要跟在城里当保安的哥哥去城里打工赚钱,相信凭着吃苦耐劳一准能过上城里人那样的幸福生活。

  小鹃兴高采烈地走在繁华大街上,溜达在城中公园绿荫下,还逛了购物中心和大超市……,只是走马看花,什么也没买,因为口袋里没钱。兜了一天的收获是更坚定改变贫穷的信念,她发誓要在城里呆下去,就是死,也死在城里。

  小鹃到一家布厂跟师傅学修布。头几个月不拿工钱,两个月下来,手脚麻利的小鹃能独立操作了。老板娘给了工钱,每月580元。小鹃从不乱花钱,厂里管吃管住,她把钱都存着。春节回家她很得意地把存的2580元全交给了爸妈,好给哥娶媳妇用。

  春节小鹃在家多待了几天,回到厂里时,老板娘冷冷地说不用她干了,另外招了学徒。小鹃与厂方没有签定劳务合同,所以没理好讲。她出了厂门,无处可去。前几天,哥的女朋友嫌哥工资太少,炒了哥的鱿鱼,所以不能再给哥添乱了。

  天黑了,小鹃在郊外路边一辆废弃的汽车驾驶室里躺下了,仰望漆黑的夜空,更觉着心里堵得慌,她很纳闷:“我能独立操作了,干得又快又好,咋就不如新招的学徒呢?噢,学徒是不要付工钱的,我是要拿工钱的,嘿!这世道真不公平!”

  小鹃到处找工作,终于一家布厂收下她,与老板娘讲好,以修布的时间以及修出的坏布点数为依据支付工钱。小鹃买了本粉红封面的笔记本,每天认真记录。小鹃干得很卖力,一个月下来,翻着小本子,掐指算着快到手的工钱。老板娘说就给600元吧。小鹃拿出小本子跟老板娘争辩说按记录要给我850元,你扣我250元,天哪!够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了。老板娘拿出车间主任的记录本,与小鹃的记录不相符,各有各的理。脾气不小的小鹃骂老板娘心黑,一怒之下老板娘把小鹃的小本子撕了。这下子小鹃认定这个世道对穷人是不公平的。

  小鹃又一次丢了工作,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一些同龄人骑着单车,背着书包与她擦肩而过,甩给她一串欢快的笑声。小鹃瞪了她们一眼:“哼!凭什么她们生下来就是白雪公主,而我注定就是个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世道真不公平!”

  天渐渐暗去,小鹃饥肠辘辘,买了包方便面边啃边走。满眼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鳞次栉比的店铺,明亮的橱窗琳琅满目,小娟鼻尖贴这玻璃橱窗,眼光落在一只熠熠闪光的粉红色发夹上,小标签上的标价是:288元。她收回了眼光,她累了,靠在电线杆上伸了个懒腰,想起了栖身的那辆破汽车。

  不远处的品牌店门口,一个中年女子在打手机,清脆的嗓音惊醒了电线杆旁的小鹃,她懒懒地弹开眼,噫!她那身桔黄色的套裙好眼熟,对了,是老板娘穿过的,小鹃感觉她尖利的嗓音也象老伴娘,特别刺耳,还有那打手机的姿势,歪着头,叉着腰,屁股还不时扭动,这让她想起了老板娘撕她的小笔记本时候的模样,神气活现,不可一世,不就是打个手机嘛,有啥好神气的!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中年女子还在没完没了地传出刺耳的声音,小鹃一个箭步“噌”窜了上去,抢过手机夺路而逃,一瞬间一阵快感流遍她全身。

  中年女子紧追不舍:“快抓人,有人抢手机啦!” 青天白日,当街这般抢夺岂能不被生擒!小鹃跑出几十米就被逮住小辫子,气愤之下年青女子挥手就打,小鹃拾起块砖头砸了过去……路人拥过来逮住了小鹃,七手八脚地把她扭送派出所。

  小鹃的一场由农村到城市的“革命”刚刚开始就被她自己扼杀在了摇篮里。

  小鹃她(他)们,第二代打工者,不象他们的父辈那样能默默忍受贫困艰辛,他们对城乡差别、贫富悬殊所带来的不公平感、压抑感、屈辱感远比父辈敏感,强烈,抵触。急切地想要过上城里人的生活的焦虑与逐渐积累的心理不平衡感交织碰撞,由此产生的仇富心理日趋强烈,极易酿成恶性事件。

  小鹃披挂着宽大的黄马甲戴着手拷走进审讯室,没等坐下,面部就开始抽搐,身子抖了起来,耳旁的两根扫把辫也跟着一起一伏,很委屈地咬着嘴唇哭开了:

  “这世界真不公平!有钱人总是看不起我们穷人,那女的打手机的样子象老板娘,我就恨上了,哪知道这就得吃官司,呜……呜!”接着,小鹃一五一十地供述了犯罪事实。

  开庭这天,法院为小鹃指定了辩护律师(法律规定:被告人是未成年人而没有委托辩护人的,人民法院应当指定承担法律援助义务的律师为其辩护)。小鹃很感动,没花一分钱就有人为我说话;女管教对我也特殊关照,因为我是女监房年龄最小的。她感觉这些简直就是她有生以来最受礼遇、最被尊重的体验啦。还有检察官阿姨、法官大人,律师叔叔都没因我是穷人而另眼看待,看来这世道还是公平的。

  父母作为法定监护人被通知到庭.带着悲切和地道种田人的愚钝表情坐在辩护席上。40来岁的母亲黑瘦得像70岁的老妇,默默流泪;老实巴交的父亲语无伦次地回答着审判长的提问。父母救女心切,听人说交1.5万元保准你女儿立马回家,结果蒙骗上当人财两空。

  编辑:潘登